2014年1月10日 星期五

由倫敦自然史博物館藏品的搬遷規畫談中研院標本館搬遷爭議

中央研究院生物多樣性中心乃是來自過去舊的動物研究所與部份植物研究所研究人員所組成的一個機構,而承襲自動物研究所與植物研究所的生物標本典藏一直都是中研院這個機構中非常珍貴的資產,尤其是魚類標本與龐大的植物標本典藏。由於中研院的腹地並不算大,而且增建硬體的經費也隨著這個國家沒把錢用在刀口上的因素導致生物多樣性中心在改建過程中,造成長期以來對標本館藏管理是否重視的爭議再度爆發,而且這回不僅在相關學者社群間流轉,直接登上了媒體版面。

台大昆蟲系楊平世教授於2013年12月25日投書自由時報,呼籲政府與院方重視標本典藏的重要性,而生物多樣性中心主任李文雄老師則於2014年1月4日回應楊老師的呼籲,並且說明中研院空間調度的困難,以及搬遷的過程。而在1月10日的各報報導中,吳金冽老師則說明問題就是在沒有錢,希望企業幫忙。報導中也提到研究人員憂心缺乏年輕人才的銜接,若未來沒有系統分類學研究人員,那麼標本館很可能就會消失。

我想就自己曾經在倫敦自然史博物館工作的經驗分享對此議題的幾個觀點。倫敦自然史博物館(舊稱BMNH,現稱NHM)的館藏在全球屬一屬二,研究人員眾多,因此原本建物主體Waterhouse(有人譯為倫敦水晶宮)的空間不足問題早在1990年代就已經浮出台面。此外,由於英國政府早因為預算因素降低對大型國家典藏研究機構的補助,卻又要求這些機構不得收取門票,所以即使連這麼著名的機構都面臨了空間與經費困窘的問題。

為了解決空間不足、展場與賣場空間規畫不佳的問題,倫敦自然史博物館早已規畫在倫敦水晶宮的西側清理出一塊空地建造新的收藏與展示中心,也就是達爾文中心(Darwin Centre)。達爾文中心的工程分為兩期,一期(phase I)與二期(phase II),而全部工程在2009年完成並啟用。他們究竟如何進行新館施工前中後的藏品搬遷規畫呢?我根據我的瞭解說明如下:
  • NHM原本就有一個大型收藏庫可供搬遷暫儲之用:如果有人曾經以觀光客的身份去過NHM,一般人可及之處其實是第一與第二層的小部份空間,而昆蟲系、動物系、古生物系、植物系有各自的圖書館、標本典藏與研究人員工作空間,這些地方散布在整個水晶宮的地下兩層,與遊客無法觸及的區域。NHM除了倫敦水晶宮外,在臨近溫布敦的Wandsworth有一個只有研究人員才能進入的收藏庫,那個地方原本就是規劃給大型動物標本儲放用的。什麼樣的大型動物呢?藍鯨、大象、長頸鹿、大型陸龜、大型魚類與蛇類等等。所以說,在水晶宮的藏品通通要清空撤出時,藏品是有地方可以去的;
  • NHM早在查覺空間不足時就已經規畫縝密的搬遷計劃:NHM的規畫是這樣的,藏品量與藏品型式相對來說比較少的類群先動,所以植物系(包含維管束植物與非維管束植物部門)與動物系就被要求先搬到Wandsworth去,然後回到建好的Darwin Centre Phase I。等到動植物系搬回去以後,昆蟲系就已經打包好,準備搬到Wandsworth去等待Darwin Centre Phase II施工完成。在搬遷之前,所有的收藏經理已經開過N次會議,討論什麼呢?
    • 如何組建因應搬遷與重返時所需要的館藏管理資訊系統;
    • 如何規劃新館藏空間的空間分配;
    • 數位化所有標本原本的安排,以方便在未來標本移入新櫃子時同時節省空間,但又沒有讓歷史軌跡(例如著名學者在標本中留下的註釋)被遺忘;
    • 提出館藏空間整理計畫,什麼計畫?如何降低不必要的館藏佔據空間,如何讓所有的收藏櫃箱盒都能統一規格以便空間規畫?如何預測藏品增加的速度以利新空間需求的規畫?
    • 在更換櫃子同時,除了處理財產問題也同時將舊的櫃子拍賣使收藏本身有進帳
    • 進行相關人員的講習以利工作進度的掌握;
    • 進行志工訓練協助藏品重新編號與安置;
    • 如何訂定準備工作的KPI並完成;
    • 如何在搬遷期間讓標本使用流程仍然順暢,不影響研究工作的進行;
    • 如何使所有人(包含國際社群)知曉他們的打算與安排,並請使用者配合其工作規畫;
    • 經費來源 (Darwin Centre的經費來源為英國文化、媒體及體育部樂透彩券以及Wellcome Trust這個信託基金);
  • NHM並未因為經費不足而宣稱放棄館藏或認為分類學是一個過時的學門:事實上NHM自19世紀以來一直都是生物多樣性研究,包含演化、分類、生態、環境變遷研究的重鎮。NHM極度重視標本與文獻典藏,而且從未因為缺乏某一個分類群的研究人員而宣稱放棄那些收藏或研究,反而更積極地使藏品活化。他們也一直與英國頂尖大學合作培育學生與博士後研究人員,使得所有的樣本都能有所用,而不只是為了展示服務的樣本。除此之外,NHM在許多科技的應用上也一直走在整個學門的前面,也就是說,他們具有自林奈以來的分類學傳統,也一直在尖端的領域上邁進。
我想很多人可能會說,阿英國就強國啊,人家當然辦得到啊~但中研院已經是中研院了,直屬總統府了,如果連直屬總統府的機構都無法在此事上做好規畫與運行,那其它的研究與教學機構又怎麼能看到典範呢?我的想法是,典藏空間不可能無止盡地擴大,所有的單位都會希望有最大的空間、人力與經費,如果中研院的標本館能夠就館藏空間的規畫提出方案,而生物多樣性中心或中研院院方也能夠提供與專業相符的職缺讓館藏經理(curator)能夠安心管理收藏,會是最好的結果。如果問題只在於錢,那其實反而是最簡單的,台灣其實從來沒有缺過錢,只是錢被用到不該使用的地方去。台灣也不是沒有人才,只是辛辛苦苦被培養的人才與專長,會在人才被錯置與績效評量方式不當之下,讓人才隨著歲月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