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31日 星期六

難搞的資優生需要什麼樣的學校環境?或只是寬容與支持?

今天(5/31)應中華資優教育學會的邀請,去台北教育大學當他們年會的與談人,談什麼?談資優教育中學生的成長故事。其實我本來非常抗拒去談所謂的成長故事,因為:(1) 每一個人都不一樣,我不知道自己的經驗對其它人有什麼參考價值;(2) 我覺得自己非常不典型,而且在就讀數理實驗班的時期是成績很差的學生;(3) 其實我不太知道讀了6年數理實驗班(排除小學4年的音樂實驗班),學校的教育究竟對我有什麼幫助?那在這種情況下,要我去當資優教育的成功案例不是很奇怪嗎? 

總之我就半信半疑地去了,相對於其它兩位與談人分別為資深記者與跨國公司主管的第一屆資優生,我連powerpoint都沒準備,連穿著都是我一貫的style,也就是短褲、涉水鞋加上緊緊的T-shirt。感覺就是一個化外之民啊~~



我在聽其它兩位與談人分享的時候,心裏想的是:(1) 他們看起來都好正常好陽光喔,好合乎社會和教育者的期待,就算在求學過程中有什麼不愉快,也是大家都有的經驗啊;(2) 相較之下,我顯得非常格格不入,感覺就是兩顆甜美又充滿正面能量的果實和一粒X意滿點的榴槤坐在一起,就很奇怪啊~~ (但是各位要知道,怪胎是不在乎自己是怪胎的懂嗎?) 


這個場次的設計本來要我們談"唸完資優班後的發展與成長"。挨有,台灣的資優教育就是做到高中,送上大學以後,大學教育根本也不知道拿資優生怎麼辦(有些老師不是誤認為資優生都超棒的,什麼都沒有問題,要不然就是先貼標籤說他們是假資優很臭屁),然後資優生就會接到一些有的沒的"追蹤問卷調查",所以,上了大學以後的表現和前面幾年的資優教育的關聯性是怎麼連起來的呢?

我上台以後坦承我從小就是個屁孩,超難搞,什麼都要質疑,一定要辯證,不願意接受別人整個端來的知識(例如參考書),一定要自己需要且願意才想學東西,對任何"考試技巧與為考試服務"的東西都不屑一顧,對大多數同學輕鬆辦到的事都做不來(背國文解釋、背課文、背片語、背化學式、背公式....),我只想做自己愛做想做的事。從小到大我都被當成資優生,但是我又不斷地被告知要妥協,要融入人群。其實這是非常痛苦的事。為什麼大人會覺得"要有頂尖的學習成就然後又要有圓融的人格特質,請問有多少大人辦得到?究竟有沒有強人所難?"

所以呢,我問了一個問題:請問大家覺得資優教育除了把資優生挑出來培養以外,我更想問的是,我們看待人才的方式,我們對人才的品味是什麼?更重要的是,我們期待這個社會、國家、世界變成什麼樣的面貌,而這些被挑出來特別具有聰明才智的人究竟被賦予什麼樣的期待?大家都要當leader嗎?都要當律師教授CEO?還是在貢獻智識的同時又過得快樂自足最重要?

然後呢,那些在進入資優班,後來又慢慢被篩選制度"淘汰出去"的學生,是什麼?麻瓜嗎?還是?

我今天舉了很多例子告訴在場的老師同學,其實我關切的不是資優生的學習成就,而是資優生能不能處理因為制度與學習成就為導向的教學所產生的巨大心靈上甚至是生理上的衝撞與挫折,一般來自父母師長的傾聽夠嗎?還是要制度的幫忙?然後我更關切的其實是不在這個教育體系中的學生,有沒有足夠的資源能學到一樣的知識架構,與面對、引導、創造世界的本領?

今天還有家長問到:十二年國教究竟有什麼影響?坦白說,我一點都不認為一個學制的改變就會毀了或成就一個人的一生。九年一貫時也是一堆人說自己是白老鼠啊~那些白老鼠現在其實也長大了,有人還生孩子了,有怎麼樣嗎?我想最重要的是家長、學校與學生本身是不是願意一起在一開始,就是小學階段,把觀察力、邏輯力、想像力、實踐力還有同理心好好地培養好。讓一個人很早就能思索自己的需要、特質、角色、地位,發展出自我價值評量的本事,發展出對知識品質的鑑賞力,發展出看門道的敏銳。這樣其實就夠了,因為具有這些本領,就能自學,一個人的世界就不會被動受限於課綱。

我記得從小就有師長不斷地告訴我,"你要把你的刺拿掉,要讓自己討人喜歡一些"。其實要演一下內心戲對我是不難,只是我認為如果一個資優生不是一般人眼中的群體動物,是獨來獨往的,但也沒有礙到別人的,能不能就尊重一下他的特質?只要提醒他"適時展現圓融的好處與場合",但不需要把他按進模子裏,形成大人想要(但自己卻辦不到)的樣子?榴槤把刺去掉也不會變成富士蘋果呀~

有人可能會說,"如果每個資優生都這麼難搞那資優教育會很難做"。我的回應是:拜託~我們為了自己對萌感的需求,對圓仔這麼特別,什麼都要客製化,那對個人特質鮮明的資優生細緻一點不應該嗎?如果又要資優生表現很好給教育做業績,就要覺得資優生搞怪,那資優教育本身的立足點不就不正當了嗎?我衷心希望許多被困在制度中的資優生與家長能夠被注意到,被協助。然後請記得人生還有很多可能,不只是要配合自己、父母師長與社會期待的演出。沒有當上資優生沒什麼大不了,不再當資優生更沒什麼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