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27日 星期二

2016國際昆蟲學大會ICE紀行:朝聖之後

25日凌晨才到奧蘭多,現在是27日就要回台灣了。我根本沒有調時差,因為天天都像在打仗一樣。除了因為12小時的時差以外,開這種國際會議通常要早起趕著聽演講,晚上也通常還有同行的飯局,其實能好好休息的時間並不多。

但是出來開這種國際會議的目的就是吸收新知,了解自己在國際學術圈的斤兩,所以休息也不是甚麼重要的事,更別說抽空去玩了。這個會議這麼貴,住房也貴,吃東西也貴,怎麼可能還有餘裕去玩呢?

由美國來主辦的國際會議通常有一個特色,就是"參展廠商特別多","議程分得特別細",而且要動員大量聘僱有支薪的人力。其實我對美國能把每一個知識領域和教育、產業、從個人到國家、區域和國際得關係連結得很好的能力是很佩服的。

不管是美國昆蟲學會的年會,或是這次的國際昆蟲學會議,現場的廠商從出版、儀器、耗材、專業設備、誘餌或特殊製劑、收費的諮商服務、娛樂、專業學協會,相關學校系所、還有相關政府單位一網打盡。如果你是這個領域的學生,應該會有一種"就業前途寬廣"的感覺。而且會認為自己的所學所能結合的知識發展、產業技術、社會貢獻都是非常龐大的。

但是我們在台灣能這樣做嗎?很難。為什麼?
  • 我們沒有這麼多的原創的產業,多半只是代理商,而代理商所聘僱的人員多半只談行銷,不談專業;
  • 台灣的大學與研究機構太窮,支撐不了這些產業(醫學相關的除外)的生存與發展,所以開會時這些公司也不太願意參展,平常都沒賺甚麼錢現在還要花錢擺攤位,不是很虧嗎?
  • 台灣的相關研究與政府單位的本位主義很難合作:我們習慣向政府單位要錢開會,而不是政府單位主動表達意願進來宣達自己的科學、產業與政策,並且到這樣的場合來學習新知,是最大的差別。
  • 我們很少把小事當大事,但容易把大事當瑣事。在這次的攤位中我們看到很多耗材,根本就只是台灣路邊容易買到的小東西啊。但是被美國人"改造"以後就變成附加價值很高的商品。人家辦得到,但我們喜歡土法煉鋼對不對?
  • 台灣的老師太忙,忙到把參加會議當成一種忽然冒出來的瑣事。台灣的學生不主動也不積極,把參加會議當成是一種"為了畢業不得不去的場合"。如果參加的人數不多,就不可能有任何能量來支持主辦單位來呈現這些活動與樣態。
  • 我之前說過了,台灣是一個凡事講求便宜,但花錢也不見效的地方。如果我們要把會議辦得好一點,大家都會希望主辦單位自己募款就好,但是參加者最好不要付什麼錢。我們也會認同使用者付費的概念,但是我們又很怕多繳錢"不值得"。萬一某一個研討會漲價到5000元,會不會被大罵搶錢?但我們為什麼參加國外這種註冊費超過一萬的會,卻會珍惜的好像來面聖一樣?當我們有錢的時候,會把會議發包給"會議規劃公關公司",但是在花這種錢的時候,卻通常只達成了"陣仗"和"美食",然後學術交流的部分就被弱化了。
另外一點,我們的學協會通常都沒有錢,而且缺乏開拓財源的能力。因為多數學協會就連專業社群的經營都不怎麼好,又怎麼吸引普羅大眾的參與?這是許多學術團體的困境。但是困境怎麼來?就是因為許多學協會就算有錢聘助理,也只是助理,不是有決策能力的專業人員。三萬塊請人來打個雜就不錯了,又要如何有主動規劃的能力呢?更別說在台灣大多數的學協會的人員都是無償義務幫忙了。

雖然只到ICE短短三天,不過收穫還是很多。好久不見的朋友都見到了,看到大家都有很好的研究進展很開心。除了自己的演講受到肯定以外,也遇到一些年輕學者跑過來道謝,謝謝我過去偶然給他的幫忙,讓他可以順利拿到好工作,這種感覺其實很棒。

以前參加這種會會比較在意"自己研究室派出去的學生陣仗大不大",但是現在不這麼想了。研究品質受到肯定,學生出來不只是白吃白喝,學著建立自己的學術生涯人脈和未來前景是比較重要的。

2016年9月25日 星期日

2016國際昆蟲學大會ICE紀行:麥當勞拯救了我們

為什麼要花大錢花時間參加國際昆蟲學大會(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Entomology,ICE)?原因簡單,因為這是一個全球頂尖學者和學生會出現的場合,促成合作的場合,也是讓研究成果被看見,也看見工作前景的地方。

我第一次參加ICE是2000年在巴西的伊瓜蘇瀑布的那一次,當時我只是博一的學生,但只是因為貼了一張海報而引起某些大大的注意,因而與更多學者有了學術上的交流與接觸,也奠定了日後的人脈基礎。

還有,如果會議的策畫人想到你,想要邀你演講,表示你的研究成果還算受到肯定,沒有被國際社群忘記,這是相當重要的。

這次的ICE非常昂貴,註冊費超貴、機票費超貴、住宿費超貴,連發表口頭和海豹論文都還要另外繳錢,大概是我參加過最貴的研討會,這看起來是國際交流的代價對不對?但是經費不足的研究室怎麼辦?吃土嗎?

為了怕機位訂不到,我大概在三四月就已經把機票和住宿搞定了,不過實在是太忙,所以一直到出發前的12小時才開始整理行李,最後和學生拎著兩個小行李就出發了。

這次的行程很長很遠,從高雄飛香港,從香港飛洛杉磯,然後再由洛杉磯飛奧蘭多,所以我們已經做好了"一直睡、一直吃、一直調時差,最後還是調不過來"的準備。

在香港機場的時候,我們吃得是勝博殿的豬排咖哩飯。結果到了洛杉磯機場時,只能勉強吃超貴的pizza,但是到了奧蘭多時才發現,洛杉磯真是一個好地方。我們住的地方本身沒甚麼商店,只有一個小超市。會議中心附近不是沒有吃的,但都是一些相當貴的牛排屋或是龍蝦屋。會議本身的收費已經非常昂貴,但是裡面甚麼都要錢,咖啡要錢,水要錢,一個馬芬也要錢。大家有沒有覺得在台灣開會很幸福呢?幾乎都是吃到飽對不對?

但是我記得有老師說,學術品質越差的會議才會吃得那麼好,可能是因為錢都拿來吃東西嗎?是這樣嗎?

每次參加國際會議時都有一個想法:如果我們提高在台灣辦理會議的註冊費,但是提供更好的服務,大家會願意付錢嗎?還是說只要主辦任何會議就一定要"打平",不能"賺錢",甚至一定要辦到"虧本"大家才會覺得你很辛苦?

這次ICE的報到算是非常有效率,每一個參加者都會在事前得到一組QR Code,在會場只要掃瞄e-mail中的QR Code就可以馬上完成註冊。但是你拿到的東西也很少啊,就是一個沒有很好用的手提袋、一本抄厚的會議手冊,就沒有了。這讓我開始思考如果在台灣辦的話,我們可以端出甚麼東西來?免錢送大家一堆中文出版品?觀光局的摺頁?還是印著很多Taiwan No. 1的文宣?

我和學生實在是餓極了,在佛羅里達這種不管去哪裡都要開車的地方用走的實在有點摸不清楚方向。在這個吃東西不太方便的地方我們最後發現了一家麥當勞。這家麥當勞真是棒極了,有網路、人不多、有插座、飲料無限暢飲。如果有個睡袋我認為應該就可以在這邊住一週。價格雖然不便宜,但已經是我們在這邊可以找到最便宜的食物了。喔麥當勞棒棒,麥當勞萬歲。

順帶一提,早上從機場到住處時發生三件鳥事:(一) 學生下車時不太清醒,把海報留在車上了。而且是一直到住處才發現。好在我使用信用卡付車資,而且有拿收據,所以上頭有計程車司機的電話和車號。還好這件鳥事很快就解決了;(二) 我們這次和紐約的合作者David住在一起,他因為已經入住,所以把我們的房卡留在"bin"裡面讓我們可以自行進入。但是我一直認為他指的"bin"是垃圾桶,結果我和學生在門口翻垃圾桶翻半天,好像浣熊喔~結果並沒有。後來才發現他把門卡擺在房間門口外面看起來像椅子的東西裡面。我後來問他,他才說他認知的bin就只是一個"箱型物",如果是垃圾桶他會說是trash can。好吧,語言真奇妙;(三) 我們在機場遇到一個兩光的計程車司機,明明很近的距離給我亂繞,然後還打電話給同行問路,他還把這些時間通通算進去,結果離機場只要十五分鐘不到的距離害我花了台幣約1500,這不是看到鬼嗎?我決定回程的時候搭Uber了。

這邊甚麼都很貴,食物都是又油又甜又鹹,我已經做好身材走樣的準備了(本來就走樣了)。

2016年9月3日 星期六

當中國和新加坡以高規格培養生物奧林匹亞國手時,台灣要不要跟進?

今天(9/3)我們一群老師在台大生科館開生物奧林匹亞的檢討會議。今年雖然有四面金牌,但是需要被檢討的點實在是太多了。生物奧林匹亞這種競賽活動是不是真的可以促進生物科學的學習呢?我認為其實是可以的,但是在台灣(應該是說,華人世界)就會被搞得像背負什麼民族使命一般。

原本生物奧林匹亞的宗旨就是要促進學生對生物科學的熱愛與學習,然後藉由選拔與切蹉來促進知識的交流。但是一旦涉及比賽,就會出現面子問題。如果需要培訓學生,就會需要經費補助。如果需要經費補助,就需要看教育部那些委員的臉色,而那些委員想看的也不過就是"每年得幾面金牌",其它的他們反正看不懂,也不在乎。

但是大家都認為自己在促進教育發展,而且給台灣爭光。

好吧事情是這樣的。一般來說,台灣的國手都是全台灣幾千名自己報名的高中生中經過初試、複試,然後進入決選營後挑出來的。因為台灣有一堆大大小小的考試,還有複雜的大學入學制度,因此在避開這些考試,然後還要吻合國際生物奧林匹亞的規範之下,學生的培訓時程就會非常的緊湊。

今年有學生在參加完國際賽以後回來反應,中國和新加坡都是長期培育高中生來參加生物奧林匹亞。也就是說他們老早就已經鎖定一些特定學生在各明星高中進行培訓,而且培訓他們使用的設備儀器都是非常高檔的。PCR算什麼?一般大學普通生物學、遺傳學、細胞學研究室的儀器都有。所以他們的學生在生物奧林匹亞的表現看起來就十分傑出。

所以我們要跟進嗎?然後要砸大錢在國際上贏中國嗎?

我們再想想,競賽的目的是什麼?是不是只要奪牌就好?如果只是要奪牌,這些學生的未來是否就像奧運選手一樣有足夠的經濟支持來營造後面的日子?好像不是耶。學術性的競賽不應該涉及這種以重金買來國家顏面的交換,但是,當我們的教育當局又把這些競賽的目的同等於國家顏面,而不提升整體教育素質的時候,就會出現很大的矛盾。

如果我們希望能夠從每年幾千位的高中生中選出很厲害的國手,那麼這幾千位的高中生就應該都要受到很基本的生物科學訓練,無論是知識與技術上。問題看看我們的107課綱被改成什麼樣子?時數才多少?那樣的課綱,時數,能夠產生有能力解決專業生物科學問題的高中生嗎?顯然是不能的。連都會區的傳統明星高中都沒有錢購置基本設備讓多數高中生進行操作實驗的時候,我們要如何能夠得到能操作PCR這些儀器的高中生?

中國可以花大錢把資源擺在少數高中與學生身上,是因為資源分配不均與過度集中是一種常態,甚至在國家顏面的大旗下是可以被接受的。但是如果今天教育部花錢補助某所高中建立一個分子生物研究室,讓高中生做實驗,我相信我們的輿論馬上就會認為這充份展現了貧富差距,然後還為認為這些學生只是既得利益者。所以誰敢這樣做呢?

但是我們再想一想。如果連續好幾年國際賽的題目都涉及這些基礎生物科學儀器的操作與使用,那是否表示多數先進國家的高中教育(或是在大學的協助下)的確可以支持這樣的教學。但是在台灣是否可以辦得到?其實很難。目前全台灣只有少數的明星高中和少數大學有科學班的合作協議,但是因為經費、時間與空間都非常有限,即便在這樣的制度之下,我們仍然無法給予學習成效較好,有學術傾向的高中生多一點的培訓,甚至是探索的機會。可是我們現在教育的政治正確早就已經不是在拔擢出色學生,而是讓出色的學生出走,然後再把整體的水平降低,卻以為這是一種正向的改革。

其實我真正憂心的還不只是這個。如果台灣的國手在生物奧林匹亞沒有拿到金牌還不是很重要的事,重要的是我們的教育方式,還有升學制度,逼迫這些天資聰穎後天努力的學生,必須把參加這樣的國際賽事當成人生的一步棋,而不再是單純的學術興趣與國際交流活動。所以每一次的國際賽中,許多歐美國家學生都是一副開心快樂去交朋友的樣子,但是所有參賽的華人選手都是一副緊繃的樣子,而且扣除這些比賽經驗以後,他的人生其實很無趣,卻認為那是一個紮實的知識探索過程。

其實台灣的學生在沒有足夠的經費支持之下,經常得到金牌是非常非常厲害的。但如果我們真的想要提升高中教育的水平,又想要從廣大的學生當中每年找到四位國手,那麼我們需要的並不只是一時的經費投入,我想看到的是,請教育部告訴大家,我們要如何從肢離破碎的日常教學下同時培養國民基本素質,又能養成優秀人才呢???